兩人的嘀咕聲隨著山風呼叫的聲音被淹沒，而那刺耳的話語卻深深地印在清灰心裏。

他沖在浮雲山的一塊冰湖中間，瘋狂的用自己的腳去拼命地踩踏，他想要將這冰面踩出一個窟隆，可是仍舊無濟於事。

他將自己偷偷記得的心法掌法全部用上，在冰面上練武，閉著眼睛覺得胸脯裏有著什麽東西在滾動，他不停按壓著，卻只覺喉嚨一陣腥甜。

“哇！”他吐出一大片黑血，眼睛也像充了血一樣，身子搖搖晃晃的，最後出現在眼前的是，廖長風那白衣勝雪的樣子，孤立在冰湖上遺風獨立。

“怎麽，你想要學道法？”來人並未扶著清灰，而是站在一旁雖是溫潤地笑著，卻是不帶一絲感情地說著。

清灰單手撐著地，倔強地擦了擦嘴邊的血跡，支撐著身子，“我想要學，師兄可以教我麽？我會好好學的，什麽苦我都能忍。”

廖長風長袖一揮，他身旁的冰面剛才被清灰劃下的痕跡消失不見，一如平鏡一般光滑，他將右手中的扶塵換到左手，靜止在湖面，思索半天，“你想要學，未必不可以，我先演示一段，你仔細地觀察，看看與你之前的掌法有什麽出入？”

清灰那時還不過是個十四五歲的少年，他漂亮的眸子眨了眨，只見廖長風寬大的袍子在手掌一翻一並之下，他的招式變化如絲如鋼鋒利，那尖銳的衣口突然捅進十幾米的冰層中，只見中間瞬時那裏破了一個圓形般的大窟窿，清灰看的有些發呆，廖長風笑了笑準確地將裏面生活在深水中的淡水魚插進去，再勾出來卻是被橫穿腹的魚。

只見廖長風猛的發力將魚送到清灰面前，對著他說，“你知道麽？只要我再一用力，這鋒利如劍的衣服便將它全身撕裂開來，可是卻不能這麽做，這條魚所受也只是皮肉，並不致命。這才是我浮雲山修道的無上心法，只為明哲保身，拯救蒼生，不到萬不得已絕不傷及他人性命。”

清灰睜大雙眼，看著被橫穿腹中的魚兒被廖長風橫舉在空中仍然活蹦亂跳的樣子，覺得不可思議。

廖長風看著他的樣子，收起內力，將衣袖收回，白色的衣服沒有沾到一點汙穢與血跡。

“將它放了吧！”廖長風手捏著佛塵低聲說著，清灰聽話地將不流一點血的魚兒放入深水潭中。

“現在你應該能看出來我剛才用的是什麽招式了吧！”他一臉淡然地看著他，走到剛才那個窟窿旁邊。

“我不知道，只覺得有點熟悉，卻又好像從未見過的厲害招式。”清灰努力地回憶著剛才的一幕，只覺的自己見過卻想不起來。突然，電光火石之間，他明亮的眸子幾乎放大了一倍，“莫非，那招式就是我……”

“沒錯，就是你已經偷師學過的浮雲山九式，只是你練得招式都是反其道而行。”廖長風接過他的話。

怪不得，怪不得！清灰踉蹌著身子，自己那麽苦苦練著，卻還是沒有一點點進步，找不到半點毛病。

“我知道你每日黃昏時都會來後山偷看我習武，只是從未揭穿過。”廖長風笑著說道。

清灰不敢相信地退後，原來廖長風早已預謀好知道他在偷師卻故意傳授他錯誤的招式。

“你為什麽要這樣？如果早早說著不會教我，那我也不必在那裏，在那裏……”清灰捂著疼痛難忍的胸口走過來。

“如果我說，以你那時的功力，練這套耗費真氣的招式實在太過危險，再者，我本不願教你的。”

“我不過是個卑賤之人，本是沒有資格學浮雲山的道法的，師兄為何不像其他人一般棄我厭我,明知我在偷學為何不揭穿我？”清灰悶著氣，胸口的疼痛讓他俊美的臉也扭曲起來，用木劍支撐著身子，他冷著臉開口問著廖長風。

“你是個可以值得托付的人，”廖長風緩緩開口，“你可以做一件比其他人做的更好的事。”

清灰奇怪地看著他，到底是什麽事情，連堂堂浮雲山第一高手都辦不到，他不由開口，“什麽事情？”

廖長風意味深長地嘆息著，“守護這浮雲山。”

清灰一驚，手中捏著的木劍不由打顫。

自那以後，廖長風每日親自監督清灰的武術，廖長風說的沒有錯，他確實是一個很聰明的人，一般人需要一年才能練好的招式，他只需兩個月就能很好地掌握。

只是這過程也是極其地艱辛，每日清晨清灰需要腳綁沙袋背著幾十斤重的石頭爬往鬼峰崖，他身上帶著廖長風送給他的迷香，血饑蟲嗅到自是不敢靠近，因此，每日早晨只是體力的鍛煉。

除此之外，他每天被廖長風安排著功課，與眾位師兄一起上課，修煉道法，內功心法有了很大的提升。

他比眾位師兄都來的晚，功力又弱，自是比他們更刻苦更勤奮，經常一人躲在後山苦練，以連綿不絕的溝壑作為對象。

浮雲山年資較長，道法較強的師兄經常打著給他指導的名號，與他比試，下手卻不輕。最開始的時候清灰經常鼻青臉腫。

有好幾次清灰都被他們反手抓住，按在地上，臉緊貼在地面，全身不得動彈。

他們將他踩在腳下，大聲地放肆地笑著，嘲弄著他。

廖長風每日見到他，也不會多問幾句，在他看來，估計修煉之人，一些小傷小痛並不算什麽？

幸得浮雲山宋紹師兄的照看，自己的處境才不會落得更慘。“清灰，若日後還有人欺負你，你便告知我，我會為你出氣。”

清灰只是簡單的包紮了一下，才擠出一絲笑，“謝謝宋師兄。我想各位師兄只是想要試探一下清灰的武功罷了，這點小傷也實在無妨。”

宋紹看著他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，再聽他輕描淡寫地說辭，更是一陣嘆息，“你呀，整天與長風師兄在一起，也是得了他那個硬脾氣。”

宋紹放下一些藥，拍拍他的肩膀便出了房間。清灰的臉隨著門輕輕關上那一刻，由微笑轉為冷漠，他揚起嘴角，將宋紹千叮囑萬叮嚀要塗抹的藥拿起來把玩一會兒，隨即不屑地丟到一邊。哪怕他的傷口此時正在滴著血。

他想起在浮雲山第一次見到蘇妙兒的時候，他正在被人追著打，是蘇妙兒一襲張揚的紅裝，一條銀色軟鞭在地上猛地抽打幾下將那些人趕走，向他伸出白皙的雙手。

他從懷裏掏出蘇妙兒曾經給他的藥瓶，小小的藥瓶就像鼻煙壺一樣，精致小巧這些年大大小小早已經用光，可是那個瓶子他一直沒有舍得扔。

的人他放在鼻子前貪婪地聞了聞，將那小小的東西擁入懷裏。對於他來說，這可是蘇妙兒第一次也是唯一送給自己的東西。

那時正是長風要教他道法的第三年，在結了冰的水潭上，他手持配劍，墨發如絲，待一片被吹亂的雪花飄在地上，他揚劍揮舞起來。

腳尖點地，身子一躍便丈尺高，說時遲，那時快，身旁的廖長風隨手拋出一雪球，目標直指清灰，清灰不慌不忙地揮劍。被斬成粉末的的雪球在二人中間散落開來。

清灰的雙瞳在那刻，募地張開，嘴角咧出看似無邪的笑容。

“清灰，集中註意力，記住，心自閑，身要正。腕用力，腳出勁。眼要四周看，劍要顧全局。出劍要準，快，扼住對手招式……”站在一旁的束發白衣男子為他指點。

只見劍頭所指之地，皆讓冰尺斷裂在深處，劍與冰面的劃痕，清晰可見。清灰輕輕走向廖長風，後面的冰塊便完全的破裂開來，形成一個大洞，渾然天成。

“師兄，我這番道行，於你看如何？”清灰擦拭著劍尖，幹凈的泛著銀光的劍面映出對面男子的面容。

廖長風手持拂塵，黑色的頭發被白雪覆蓋，明明是二十有三，此時倒多了滄桑之意，“長風，你天資聰穎，骨骼清奇，再加上你勤學苦練，道行早已在浮雲山眾多弟子之上。”

少年看著冰面，笑的隱晦，“那與師兄比起來，又如何？”

廖長風看著他，反手一出力，掌風便將少年的劍逼回劍鞘，清灰在本已離他較近的地方，連連退步。“只是你出手過於狠毒，常常一擊對手要害，絲毫不留餘地，沒有半點憐惜之意。你要記住，一個修煉之人，若是不懷慈悲之心，將來只會是天下的大患！”

清灰緊閉著嘴唇，悶聲不說話，緊鎖的眉頭任誰看了也知道他心裏不服氣。廖長風看著他，揮手讓他退下。待看到那身影走遠，他才看著清灰離去的方向搖搖頭，自己教他道術，到底是對還是錯，可是要逆轉浮雲山沒有清灰又是不行的。

回到房屋裏，嘻笑聲打鬧聲不絕於耳。清灰頓了頓腳步，還是推門走進去。房屋裏本是很活躍的氣氛隨著他的腳步聲而冷了下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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